驻 村 日 记（三）

□ 郑佩林

世间事各有缘
　　青城后山上有座古刹，名为“普照”，因其“灵验”，听本地人讲，王菲、谢霆锋等明星都曾来过此处。
　　来到青城山的第一周，我就把“去普照寺”这件事写进了出行计划，倒不是心有所求，只是想着寻一个安静的地方坐坐。然后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拖延，终于在上周末，诸事皆毕，遂乘兴而往。
　　想要登上山门，得先爬一段曲折的石阶，具体有多少阶我没有心情去数，只知道爬到山门前的“净心亭”时，忙着擦汗的我已经毫无“净”字可言了。可我还是坐了下来，等山风把汗湿的头发吹干后才慢悠悠地迈出最后几步。临近终点前停下脚步，澄心静意，反观自身，未尝不是这座寺庙想要传达给我们的一种人生智慧。
　　想来不是什么节假日，后山又不如前山景区那样声名赫赫，因此寺庙里的游客并不算多，倒给人一种难得的清净感。和书店里那种充盈的清净不一样，这里多了几分空旷的寂寞，让人觉得更加自在。恢弘的庙宇中，烟火浮动、钟磬回荡、殿堂幽深、金像俨然。
　　在庙内闲逛了一圈后，我就在一个叫作五观堂的地方坐了下来，倒不是说这里有什么特殊之处，而是因为在这里我们这些游客也可以吃上一顿斋饭。虽然只有烧土豆、凉拌黄瓜、冬瓜汤等简单的小菜，但后厨师傅手艺颇精，味道上乘。
　　和我同桌的是三位孃孃和两位大爷，他们从上海千里迢迢过来，看到我孑然一人，便主动与我攀谈了起来。“寺庙的规矩是敲了钟才能吃饭，你看，碗筷要这样子去拿。”一位年逾七旬的孃孃耐心地教了我一些用餐礼仪，还笑眯眯地问我：“看到你这小后生挺可爱的，跟你啰嗦两句，你不会觉得我烦吧？”我赶紧表示能被前辈们喜欢和教导是我的福气。“这个饭每次要少打一点，因为要添两次饭，有添福添寿的意思。”打饭的时候，孃孃专门提醒了我几次。“幸亏要添两次。”我心里想，不然就这么几道菜，今天肯定是要饿肚子了。
　　这些前辈虽然上了年纪，但思维敏捷、逻辑缜密，说话也不迂腐陈旧，和年轻人也有共同话题，于是我们相聊甚欢，一顿饭下来孃孃已经几次握着我的手感叹我们有缘，临走的时候还加了我的微信，让我有空去上海找她们玩。纵然不信世间有神佛，但缘分二字，谁又能说得清呢？
　　下山的时候脚步轻快，全然不似上山那么辛苦，沿途有农户摆摊卖野笋野菜，水灵灵的让人看着欢喜。回头望向山门，只见风动、幡动、影动。

青城山的春天
　　青城山是一个很适合养老的地方。
　　迄今为止，让我产生过“老了不如来这里定居吧”这样念头的地方有且只有两：一个是支教那年所在的井研县，另一个就是青城山镇。要说它们有什么共同点，除了风光秀丽、人情醇厚外，最重要的是节奏都很慢，让我能够从繁忙的生活短暂地抽离出来，这种日子平淡之极，却难得能让我觉得自己正在努力扮演好“自己”这个角色。
　　下乡一年多，几乎每天早上来到太平花路的路口，都能看到小广场上有一群头发花白的爷爷奶奶，穿着白色的练功服打着太极拳或舞着太极剑。我不知道是那种自在闲适的松弛感吸引了我，还是我真的渴望过上这种健康的生活，总之我一直很想加入他们，但又始终不好意思迈出这一步。
　　这周青城山的天气很好，春风自在摇曳，路边的油菜花也翻涌成浪。周一清早路过广场时，我心一横，鼓起勇气站到了队伍边缘，跟着比划了起来。身旁的爷爷奶奶打的行云流水仙气飘飘，我站在边上扭着头模仿领队的爷爷，打的狐假虎威张牙舞爪。一场晨练下来，人倒是神清气爽，只有斜方肌默默垂泪独自受伤。
　　晨练完毕，身旁的奶奶好奇地看向我：“这么小就跟我们一起打太极啦？”
　　“嘿嘿，养生要从娃娃抓起嘛。”我笑着回答道。
　　在交谈中，爷爷奶奶告诉我，他们大多数已七十有余，就住在青城山养老，打太极是他们的爱好，已经坚持了十多年，只要没有雨雪，每天七点到八点这一个小时，他们都会出现在这里。
　　从那天起，每天我都会早早地来到广场，背倚青山，面向朝阳，听着广播里的音乐，和爷爷奶奶们一起慢悠悠地打拳，不必牵挂还没做完的工作，也无心回复繁多的微信消息，只消关注眼前的一招一式，关注每一块肌肉的发力，关注春风从耳边拂过时那种毛茸茸的触感。
　　其实，为了能够融入这个圈子，我也是付出了不少努力。比如昨晚在准备第二天要带的东西时，我默默把写着“市精神病院出院证明”的帆布袋换成了大运会的蓝色包包，因为这两天我观察到，曾有几道非常疑惑的目光落在了我的包上。虽然这是去年到广东旅游时，我带回来的唯一“特产”，但考虑到爷爷奶奶的身心健康，我只能忍痛将它“封印”。毕竟，他们可能真的会以为我刚被治好，所以需要靠打太极来养生。
　　今天晨练结束后，我同爷爷奶奶们告别，准备去赶公交车到村里上班，身旁的奶奶笑眯眯地嘱咐我：“要好好为人民服务哦。”这些老生常谈的话，别人讲起来总让我觉得有些遥远，可不知道为什么，从这些爷爷奶奶嘴里说出来，就变得格外有力。
　　坐在公交车上，看着窗外的远山近水、沃野田畦一寸寸向后退去，我又想起了前年春天朋友对我说过的一句话：“春天是很好的，不要辜负了这个春天。”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成都市公安局新津区分局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