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陈亮
从最为直接的感触上讲,北方的秋是从白露开始的,我讲的北方最远只及西安,再北的地没有去过。秋的最直接感受是夜里需要盖被了,瓦房下鸣虫整夜的高叫,甚至有时候虫子就在床下。诗经《七月》里写“五月斯螽动股,六月莎鸡振羽,七月在野,八月在宇,九月在户,十月蟋蟀入我床下。”《七月》里描述的虫子习性,大体上和陇南现在气候对应的上,不过先秦时期要比现在暖和,写《七月》的人理应还在更北方居住。
蟋蟀的品种很多,叫声不一,有些脆,有些雄壮,还有一些叫得悲,是真悲啊,尤其是深夜里静听万虫齐唱。以前是土坯砖瓦房,蟋蟀尤其喜欢,土墙里暖和,一入秋,天气冷下去,蟋蟀就慢慢地迁入室内,先是在屋檐下,慢慢又进了屋门,最后在诗人的床下高唱。土墙里回音不强,一声就是一声,清脆,没有声音叠加的效果。现在农村里的土坯砖瓦房大多变成了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房屋,墙体结实,密封性好,蟋蟀也不再容易进入内室了,偶尔有跑进去的,叫声简直就成了杂音,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回旋,回音扰乱了节奏,没有味道。
秋天的蟋蟀是很肥的,一个个怀了子,笨拙到跳不动,抓了蟋蟀喂小鸡或者让它们斗,是童年里极快乐的事。不过要斗,就要抓公蟋蟀。公母好分吗?好分,大体上母的背后有三条尾巴,中间一道格外的长,母蟋蟀就是通过最中间那一根尾管把卵产到地下去的。最 开始的时候玩斗蟋蟀,没有经验,尽捡肥大的捉,小伙伴一人一把,十来只,几乎全是长尾巴的母蟋蟀,放在罐子里用狗尾巴草挑逗,只会原地惊恐地蹦,根本不咬。小孩子以为抓的蟋蟀不行,气得扔了喂鸡,大人见了,也不讲道理,自己抓几只公的示范给孩子们看,玩过了既把道理讲了,自己也开心了一回。其实现在回过头看,那时的大人也不过像我们现在一样,二十多岁,忽然就做了大人,还在假模假样地学着拿捏大人的脸谱。偶尔同孩子们一起乐一乐,也是捡回一些童趣,不然他们怎么知道蟋蟀的公母之分呢?
天气凉下来,趁一场秋雨去捡板栗是很相宜的,夜里一场雨下来,打落的板栗铺了一地,树沿着山峦,到了视线触及不到的深处。带上狗,趁着雨后湿润润的时候去捡,所得多是指甲盖大小的野栗子,也有个头大的,极少。狗跑累后,从林里钻出来,一身的水汽,抖一抖,趴在储放栗子的袋子旁,它睡过去了,安详而又满足。
野栗子不需要额外处理,白嘴吃也可以,只是没有风干后的甜,也不及炒后香甜。由于个小,卖不上价,山民捡了多是用来做炖菜的配菜。栗子鸡,很家常的一道菜,是深秋初冬一家人进补的好料,栗子经风干,极甜,炖出来的汤色泽雪白,很增食欲,一家人围着火炉,诉说一年的辛劳,来年奋斗的元气就在这样的氛围下储存住了。
古谚语说“一叶落知天下秋”,听起来很美,可是道理上不容易讲通。一者梧桐叶大,易受风,叶子本来就掉的多;二者落下的“叶”是什么颜色呢?黄色还是绿色?等到梧桐叶黄,那秋已经极深了,打眼就能瞧见满山红,根本就不用梧桐来告诉。
那什么时候秋的语才是最浓的?一夜早起,家里的老人开始给自己找一件短褂披上,并在带着寒露的早晨说上一句:“这天,可真冷下来啦。”天冷了,秋也就深了,霜也就快来了。霜来了,经春历夏的游子也就快归家了吧。
(作者单位:三台县人民检察院)